循迹·用文化给生活另一种可能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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心理学上有个词叫PTSD，全称叫作“创伤性应激障碍”，PostTraumaticStressDisorder。一个人在经历过巨大创伤之后，表面上看上去还好好的，但心态已经不正常了。
◇某度百科对PTSD的定义
在历史上，这种创伤在战争过程中最常见，想象一下，战场上炮弹横飞，动不动就咣一下子把你兄弟炸碎了，胳膊腿脑浆血心肝肺溅你一脸，这时候你虽然没有被伤着一根毛，但心里可能早就崩溃了。
最早的时候，人们以为这样心理崩溃的人是逃兵，对他们非常粗鲁残暴。那么，后来人们怎么发现这是一种心理疾病呢？今天咱们就来聊聊这里面的故事。
早在古埃及时期，人们就发现有些人在某些场合根本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，好端端地突然变得暴怒无比，当时人们迷信，以为跟女人的子宫有关，就拿子宫给它命名为Hysteria，音译成中文叫歇斯底里。这明显不对，男人控制不住自己情绪的也有很多，但这事儿一直没一个合理的解释。
直到第一次世界大战，当时的各交战国发现一个现象，怎么好多士兵从战场下来，身上啥部件儿都不少，但却跟丧尸野*似的呢？年，英国上尉*医查尔斯迈耶给这些战场上士兵的精神不正常起了个名字，叫“炮弹休克”，具体表现为痉挛，颤抖，噩梦连连，神情呆滞，加上易暴怒，甚至敢对长官动手。
◇参加索姆河战役的英国士兵，面对战争的惨烈，他的精神已经完全崩溃
◇一战中澳大利亚士兵凝视的眼神
◇视频中是年一战期间战后心理综合征-创伤后应激障碍影像纪录[AI修复上色]微博
历史影像回忆录最要命的是，这不是几个几十个，而是成千上万的人都这样，直接影响*队战斗力，不得不引起重视了。
接下来该怎么办，*队里对这事儿看法分歧很大，有些人觉得这就是懦夫行为，比如英国的戈特子爵认为“炮弹休克”是“对*人这个群体的侮辱”，这些士兵纯粹就是想逃避战争，需要的不过是“一颗坚强的心脏”，这在当时代表了*界和*队高层的看法，有个英国参谋就说，“如果一个男人让自己的战友失望，那他死了算了，*队不养疯子。”
◇血肉磨坊-凡尔登战场上一具士兵的遗骸，士兵们每天在弹雨横飞，泥泞不堪的堑壕里，所见之处都是这个模样的同伴，就算心理建设再强大，时间一长，没毛病也要呆出毛病来
比起*界和*队高层，基层*官和*医们普遍认为这些士兵是有病了。当时有*医认为，战场上大口径炮弹在身边爆炸，真的会导致人的大脑神经出现不可逆的病变，这说法虽然跟实际情况差的有点多，但好歹承认这是病，而不是胆小怯懦这样的道德人格问题，这无疑是一种进步。
有病就得治，怎么治？当时流行的做法非常简单粗暴。
加拿大医生叶兰德回忆说自己有一次接诊了一个士兵，他浑身发抖，一言不发，叶兰德把他绑在椅子上，让强电流刺激他的颈部和喉部，并用燃烧的烟头试探他的舌尖。但这些办法都没能恢复他的语言功能。
后来，叶兰德跟他严肃地提起他的职责和家人，而电疗室的门紧闭着，他知道只有痊愈才能离开房间，不然就还得被电击，在这样可怕的环境中，叶兰德还不断质问病人，“你想不想被治好”？就这样，有些病人出于本能的求生欲，主动承认自己好了，这算是终于给治愈了。
◇接受电击治疗的PTSD士兵
治疗方法非常残酷，但在当时的*队里，也算是无奈之举，因为前线缺人，就算你承认那些士兵是病了，而不是逃兵，那你去治疗岂不是等于非战斗减员，所以，治疗越快越好。
当时的医生给这种治疗方法起了个名字，叫作“前端精神疗法”，并提出了五大原则，就近，立即，期望，简易和集中，具体就不展开，但听这名字就能知道，士兵们来一遍无异于受刑。如此一来，像叶兰德这样的电击狂人，医院里大行其道了。
但是甭管电击还是人格侮辱，对很多士兵还是不管用，那只能把他们送去后方的疗养院。这个时候，眼看着这些士兵为了国家一个个变成了活死人的样子，英国*府终于承认这是战伤，并给他们的治疗报销。
医院，这些士兵得到的治疗看上去更加人道，他们可以画画，写诗，钓鱼，无所事事，疗养院也尽量找一些女护士陪他们聊天。到一战结束时，医院接待了八万名患有炮弹休克的病人。战后，二十万名一战老兵接受了*府发放的针对精神疾病的抚恤金。
此时，包括英国在内，越来越多的国家开始意识到，这种所谓的“炮弹休克”其实是一种心理疾病，而不是什么炮弹让大脑造成了病变，所以，到年，“炮弹休克”这个词已经被废止，取而代之的是“战争精神病患”。
当时已经有大量医学研究表明，*人可能会在战争结束后的很长一段时间，都一直处于战场上才会有的特殊亢奋状态，最后会到达崩溃点，然后出现严重精神萎靡不振、反应迟缓，甚至记忆、语言功能退化、战争噩梦、终日独处脱离群体，以及其他轻重不等的抑郁症状。
这样一来，如果没有外界的心理干预，这人就真的算是毁了，心病还得心药医，过去那种电击疗法是不行的，必须在尊重病患的基础上，探索新的精神治疗方案。
当然，这个探索还在进行中，人类就被卷入了第二次世界大战。
◇图中是二战时期，在太平洋战场服役的士兵米勒，当时他参加了埃尼威托克岛战役，米勒被同伴搀扶到*舰上的时候，他的神情已经完全呆滞了，战地记者给这一张图片起了一个非常贴切的名字：Thethousand-yardstare
战争当中，美国*队因为精神疾病退役的高达三十一万人，占减员总数的三分之一。当时还有人觉得这种精神疾病就是胆小*的托词，比如著名的巴顿将*就是这样，医院，看到有士兵身医院躺着占用医疗资源，于是怒向胆中生，直接这名士兵臭骂了一顿，还给扇了两个耳光，甚至要掏出配枪把这个“胆小*”就地正法。
◇电影《巴顿将*》中巴顿怒斥“胆小*”士兵的场景
这事情闹得非常大。当时美国从*方到民众，都已经对战争带来的精神病患有了最起码的认知，巴顿这么搞被舆论捅出去之后，造成了很恶劣的影响，盟*总司令艾森豪威尔对巴顿进行了严厉训斥，巴顿也被迫在部队里进行公开道歉，即使如此，美国国内民众还是不依不饶，有人甚至说巴顿这样子已经不能胜任部队指挥官了。考虑到汹涌民意，美*不得不让巴顿蛰伏一年，以此应对危机。
二战之后，心理学作为一门独立的科学开始迅猛发展，这时候人们回顾过去的种种，不管是歇斯底里，炮弹休克还是战争精神病患，会发现它们的共同特点，于是在一系列整合之后，所谓的“创伤后应激障碍”，也就是PTSD的概念就被提了出来。
当然，对于个人而言，造成PTSD的原因是多方面的，但对于社会来说，造成PTSD的最普遍因素除了灾难就是战争了。
在上世纪60年代的越战中，美*很多人在前线目睹战友受伤死亡，整个人就变得不正常了。有的美国大兵之前还是个性格稳定的丈夫，回国之后变得暴躁易怒。
◇年的电影《第一滴血》中，男主角兰博就是一位患有PTSD的越战老兵
根据《纽约时报》的报道，大概百分之十五的越南老兵在人生的某一时段面临PTSD，有些人终生未愈。而参加过那次战争的老兵则更加夸张，他们不断地在各种场合说，参加那次战争的所有人，都是PTSD的牺牲品。这么说也不是空穴来风，美国在越战的阵亡人数是六万左右，但在战后因为各种原因自杀的老兵，人数多达十万以上，真的是非常沉痛的故事。
越战之后，各国*方和民间对PTSD的认知更为深刻，对于已经发生的悲剧，国家提供资金给不幸的个人去进行心理治疗，而对于正在*队里服役的士兵，各国也都设立了专门的心理督导干预人员，发现问题及早介入，这可以避免许多潜在的悲剧。
尽管技术不断地进步，而且人们对心理的认知也日渐加强，在之后的岁月里，海湾战争，阿富汗战争一系列战争打下来，还是有不少士兵罹患PTSD，终身备受折磨，这实在是悲剧，前几年有个电影，叫作《比利林恩的中场战事》，讲的就是这事情，感兴趣的可以看一下。
◇图为《比利林恩的中场战事》剧照
◇电影《芳华》中的*护何小萍也患有PTSD
◇根据真实事件改编的电影《美国狙击手》中的男主角凯尔也是PTSD患者
不过，不管怎么说，战争精神病患，或者说因为战争产生的PTSD，终于不再像一百年之前那样被污名化了，人们开始正视这个事情，并愿意给予病患帮助，这可能也是人类进步的一点小小的体现吧。
*本文首发于「循迹晓讲」